我在希望小学讲南京大屠杀，除了30万，你还知道什么？ | 二湘空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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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以后，每当想起在南京城外的希望小学，那些吃着桔子嚎啕大哭，终于可以把《义勇军进行曲》唱出杀气的孩子们，我就会越来越坚定一种信念：中华民族最大的敌人，从来都是自己陶醉在自我编织的各种幻梦里。只有让一代又一代的少年睁开双眼，了解真相，早日觉醒，才是这个饱经摧残的国家走向复兴的前提。
年少时候，谁没有梦？
我和“希望工程”，是同一天生日。
1989年10月30日，江苏无锡。一个9岁少年吹灭生日蜡烛的同时，电视里正在播报我国第一个“救助贫困地区失学少年基金”的成立仪式。
那年的那一天，刘延东，担任了该基金会的理事长。副理事长，是时任共青团中央书记处书记兼全国青联副主席、34岁的李克强。
正是“希望工程”，让我们这些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八零后知道，国家的教育资源极不平衡，在农村，在山区，有无数的大眼睛（苏明娟）渴望着获得知识，改变命运。
那些年，上至小平同志，下至寒门学子，纷纷慷慨解囊，一笔又一笔的捐款点滴汇成江河。全国人民30年凑出的200亿，盖出了2万所希望小学，资助了662万失学儿童重返校园。
1994年，国产电影《凤凰琴》上映。我永远无法忘记，“大山小学”里的升旗仪式：两位农村教师仅用一支笛子和一把口琴吹响的国歌在群山中回响，破旧教室前排列整齐的小学生们向国旗虔诚敬礼。骨气，撑起了神圣的仪式感。贫穷，无法掩盖他们眼中信仰的光！
很长一段时间，我都在做着一种心理准备，在大学或毕业后，一定要把自己的一段青春交给农村小学，为孩子们推开看向新世界的一扇窗，让她们的梦想插上翅膀。
很遗憾，大学毕业后的我很快就把初心抛到脑后。二十多年里，我以生存为借口，长期沉迷于功名利禄，果然学会了拿微不足道的成就骗自己，真的会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的空虚，在没完没了的尔虞我诈中变得麻木佛系。直到，2018年8月。看见无锡平安人寿公司发布的一则“招募短期志愿者前往希望小学支教”公益海报。
不得不承认，我的心思，又开始活泛了。
原来，少年时的热血，还没有凉透。
老男孩，这一次，说走就走，不再犹豫。
南京城外的希望小学
我报名参加这所希望小学的支教，很大程度是因为好奇：富庶的江南，江苏省会南京市的近郊，怎么还会有一所希望小学？
从支教活动主办方，无锡平安人寿的介绍中得知：句容，曾经是苏南最穷的县级市。1996年，他们前往句容郭庄镇考察，这里22个行政村共有一个中心小学。整个学校只有教学楼、办公楼各一幢，建筑面积仅2818平方米，还被鉴定为初级危房。于是，就有了后来的“中国平安希望楼”和连续十年的定向帮扶。
“今天所有的志愿者都是报着吃苦奉献的情怀而来。但这些年，我们看着郭庄一天天富裕起来，中心小学新校区已投入使用，教学条件大大改善。我们希望，大家的支教课程不要作秀，不流于形式，能更接地气。更富有时代气息，学校缺什么，就教什么，能为这些孩子真正带去一些不一样的启发。”主办方负责人提出了殷切的期望。
正中下怀——我显然是把这些话听进去了。
9月的第一个星期，集结到句容市郭庄镇中心小学（平安希望小学）的小伙伴们很快进入了状态，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绝活，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。只有我，按照主办方的意愿，在这个历史悠久的村庄上足足游荡了两天，寻找着讲课的素材和灵感。
的确。这个位于南京郊外，距离禄口国际机场仅12公里的乡镇正在快速崛起：每隔几分钟，就有大型客机从头顶呼啸而过；一眼望不到边的水稻，成熟在际；总投资200亿的“江苏硅谷”项目也已提上了日程。最另人刮目相看的是，郭庄镇政府的衙门极为朴素。这里最好的砖瓦，都被用在了教育上。学校，是全镇最雄伟的建筑群。所有的教室用的都是电教一体机。农村小学硬件投入能下如此血本，勤俭为政、倾囊兴教的务实作风令人赞叹。
但是，另一方面、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惨绝人寰涌上我的心头，当下正在发生的一些匪夷所思，让我如鲠在喉。
我决定，给孩子们讲一些和句容有关的、沉重的故事和丑闻，问他们一些尖锐的问题。
句容和南京大屠杀有什么关系
经过和学校教务处沟通，四五年级被作为我的授课对象。上课前，我安排班长给每个学生发了刚买的蜜桔，每一个孩子都很兴奋。但是很快，他们就会体验到，这个桔子并不“好吃”。
如我所料，每一个孩子当然知道南京大屠杀，都知晓30万同胞遇难的那个数字。但其他更具体和相关的，他们就一无所知了。因为，教科书上没有写。
课程的第一部分，首先是引导学生根据已知的历史、地理知识进行思考：南京身在内陆，日军从上海进入南京，无论如何，都绕不开镇江这个门户。日寇在南京制造了6个星期的血腥暴行，在镇江和句容，怎么可能秋毫无犯，军纪严明？！
然后，孩子们生平第一次听说了，1937年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的5天前，还有一个镇江惨案：镇江市全城被杀居民上万人，其中以句容县损失最为惨重，县内被杀3000余人，伤残1000余人，23.35万间房屋被烧，全县几乎一片焦土......
“日本《东京日日新闻》的记者，居然还记录了野田毅和向井敏明两名刽子手，为了赌一瓶葡萄酒，从无锡开始展开百人斩杀人竞赛，从常州、丹阳、句容一路刀劈百余人的详细经过，两恶魔还因没有分出胜负，于是又从紫金山开始了“150人斩”的比赛。镇江惨案，实际就是南京大屠杀的预演！”孩子们终于明白，他们的家乡，曾经遭遇何等恐怖的灾难。
“事情过去80年了，我今天为什么和同学们说这些，两个原因，第一，今年2月，有个句容的年轻人，穿着日本军服跑到南京紫金山抗日旧址去COSPIAY，去羞辱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！句容人，你们怎么了，这些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，到底是真不知道，还是都忘记了？！”
“第二个原因，我看到学校早上的升旗仪式，你们中的很多人不严肃，甚至调皮做小动作。放学后，许多的同学一出校门，马上就心安理得地把书包丢给自己的家长——你们连自己的国歌都唱不响，连自己的书包都拿不动，我很怀疑，假如战争再来一次，你们能不能拿得起武器，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，为了保卫这个国家，去流干最后一滴血！”
“睁眼看看大海的对面，看看你们的同龄人在干什么！日本的皇室公主，三岁开始就自己拿书包。每一个日本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要在冬天进行雪地耐寒训练！从精神和肉体上，你们是他们的对手吗？你们还觉得自己无比强大吗？你们有没有感觉到，后背在发凉？？？”
“大家好好想想，日本国土比我们小，人口比我们少，凭什么，他们从1894年开始，整整欺负我们五十年，他们是如何做到的？从1868年开始，他们发现西方的进步，立刻发愤图强，很快就超越了当时的请政府。另一方面，他们始终包藏着一颗侵略中国的祸心，全国上下，弥漫着先占领中国，再称霸世界的野心——100多年前，日本的教师会给小学生们分食中国的桔子，然后告诉他们，桔子产于中国，以后想吃桔子，就到中国去!今天，我也给你们发桔子，你们边吃边想，你们愿意保护自己的桔子吗？你们能保护自己的一切吗？”
“说了这么多，如果同学们觉得不能让南京大屠杀、句容曾经遭遇的悲剧重演，请全体起立。挺直你们的胸膛，用你们最大的声音，用你们全身的力气，唱《义勇军进行曲》！”
一曲歌罢，所有学生，神情悲戚。
下课铃响，走廊里，再无往常的奔跑嬉戏。
一切的进步，从承认不足开始
看着卡塔尔世界杯上，日本队连续掀翻了德国和西班牙两个前世界冠军，我又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。
1997年的一个春天，无锡市的某高中，正在和友好学校——日本神奈川县的一所高中进行足球友谊赛。作为无锡排名前三的校队，我们自信且亢奋，非常希望通过在绿茵场上收拾小日本，博得女同学们的嫣然一笑。开场3分钟，我们就被按在地上摩擦：日本的同龄人身体强壮，技术娴熟，配合默契，上半场我们就丢了6个球。我校年轻的体育老师脸有些挂不住，换上了队服也混上了球场。
即使有了这位前省队退役球员的作弊助阵，下半场我们还是又丢了3个球，伤情补时阶段，日本队故意让了一个球，给我们留下了最后一点可怜的颜面。
那一次，我们才知道，冰冻三尺，非一日之寒。我们是课余把足球当成游戏消遣，他们却把足球真正当成了百年基业。每一个日本学生从小有足球课，1917年开始的日本足球高中联赛。每年参赛球队超过4000支，选手不下10万人，脚踏实地的基层足球培训与选拔，为一代又一代的中山雅史、中田英寿、三浦知良们的成长提供了最好土壤。
我从小就是看着《地道战》、《地雷战》长大，绝大多数的国产影视作品中，日军的主要形象就是凶残、猥琐和弱智。但也就是通过这次面对面的较量，真正地打醒了我们：把别人当成白痴的人，才是真正的白痴。
随着互联网的普及，我们拥有了更多的机会和渠道去探索历史的深度和广度。除了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，我们更应该思考，日本何以在十九世纪中叶迅速完成近代化，具有了欺压我们的资本？根本上，是他们骨子里那种“虚心向强者学习，然后再超越老师”的精神。
在日本神奈川县横须贺市,竖立了一座1853年佩里登陆纪念碑，上有前日本首相的亲笔手书“北米合众国水师提督伯里上陆纪念碑”。
“谢谢你，让我看到了新世界。”这里，每年都有人称“黑船祭”的开国纪念活动。在表演中，当年的“入侵者”居然是以英雄的姿态出现。尽管当年佩里仗着船坚炮利迫使日本签订第一份不平等条约，但后世日本人的这种做法耐人寻味：先大大方方承认失败，然后闭门思过卧薪尝胆。于是，才有后来的明治维新。才有了江田岛海军兵学校对学员们要求的“每日五省”：至诚不悖否？言行不耻否？气力无缺否？努力无憾否？亘勿懈怠否？
是的，这“五省”就是这些年被国内当成热梗的“很有精神”的出处。在我们的眼里的笑话，恰恰就是日本崛起的精神动力。
而我们，吃了太多“自我感觉良好”的亏。
前事不忘，后事之师。
今天是南京大屠杀85周年纪念日。告诉我们的孩子85年前发生的事情，告诉他们日本人是怎么从战后的废墟中一点点站起来，然后，告诉孩子们我们如何才能站得比他们更高，或许，这才是我们纪念这个日子的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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